商鞅
【原文】
商鞅执政，令民为什伍[1]，而相牧司连坐（牧司，谓相纠发，一家有罪，九家举发，若不纠举，则十家连坐）[2]，不告奸者腰斩[3]。民有二男以上，不分异者，倍其赋[4]。事末利[5]，及怠而贫者，举以为收孥（末利，谓工商也，懈怠不事事之人，即纠举而收其妻子，为官奴婢） [6]。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言令便者，鞅曰“此皆乱化之民。”尽迁之边城，民莫敢议令。孝公卒，太子立，发吏捕商君。商君亡至关下，欲舍客舍，舍人不知是商君，曰：“商君之法，舍人无验者坐之。”商君叹曰：“为法之弊，一至此哉！”去之魏，魏人怨其欺公子昂而破魏师，内之秦[7]，秦惠王车裂商君以殉[8]，遂灭其家。（《商君列传》)
【注释】
[1]什伍：古代户籍编制，五家为伍，十户为什，相联相保。
[2]牧司：监视，纠察。连坐：一人犯法，其家属亲友邻里等连带受处罚。
[3]腰斩：刑名，将人的肢体横腰斩断。
[4]倍：加倍。
[5]末利：指工商业。
[6]收孥：“孥”通“奴”，指收捕入官为奴。或谓拘捕犯人及其妻子儿女，没收为官府奴婢。
[7]内：通“纳”，送纳，送回。
[8]车裂：刑名，将受刑者的头和四肢分别拴缚于五辆马车，鞭策马匹，撕裂其身。殉：宣示，示众。
【译文】
商鞅主持朝政，下令让五户或十户为一组，互相监督，一家犯了罪，九家举发，如果不纠举，十家连坐，知罪不告发，要处以腰斩。一家有两个以上成年男子，如果不分家的，要增收两倍的赋税。从事工商业，怠惰不从事农业生产，而导致贫困的人，纠举并收其妻子儿女作为官吏的奴婢。民众有先说新法令不好后又改说新法令好的，商鞅说：“这些人都是败坏教化之徒。”将他们都放逐到边境，百姓中再没有人敢议论政令。秦孝公死后，太子即位（太子曾经吃过商鞅新法令的亏），就下令逮捕商鞅。商鞅逃亡到函谷关的时候，城门已经关闭，想要投宿，店主并不知道来人是商鞅，于是说道：“根据商君制定的法律，留宿不能验明身份的人，要负连带责任。”商鞅叹道：“我自己所制定的法令，竟然如此严厉苛刻！弊害竟然如此之大。”商鞅离开函谷关，到了魏国，魏国人怨恨商鞅曾经欺骗魏公子昂，而大败魏国军队，不让他入境。把商鞅送交秦国，秦惠王将商鞅五马分尸并示众，且灭掉了他的家族。
【评语】
按赵良说商君曰：“相秦不以百姓为事，而大筑冀关，非所以为功也。刑黥太子之师傅[1]，残伤民以峻刑[2]，是积怨畜祸也。君之出也，后车数十，从车载甲，多力而骈胁者[3]，为骖乘，持矛而操闟戟者[4]，旁车而趋。《书》曰：‘恃德者昌，恃力者亡’，君之危若朝露，尚将欲延年益寿乎？何不归十五都（商君受封有十五都，良劝归还于君）。灌园于鄙[5]，劝秦王显岩穴之士[6]，养老存孤，敬父兄，序有功[7]，尊有德，可以少安[8]。”商君弗从，故及于难[9]。（《商君传》）赵良此段言词，较蔡泽之对范睢，痛切奚啻倍蓰[10]。其指商鞅将来之受报，瞭如指掌。然范睢闻泽成功者去之言，即能奉身以退[11]，而鞅偏怙权恋栈[12]，不至裂身灭家不止者，非鞅之智不及睢，亦以罪恶贯盈[13]，決当受报，有不容其逃死者也。彼其临渭论囚[14]，渭水尽赤，此等怨魂，讵容其竟漏天网耶[15]？观其相秦，首诱公子昂，逼取西河之地[16]，其亡秦而去，即之魏，由魏纳秦，以受车裂之祸，此中因果，固明明以诏人者[17]。《纲目》断曰：“秦用鞅之诈以灭六国，旋亦自灭其国，鞅用其酷以灭秦，先自灭其身家，尚功利者其谛思之[18]。”
【注释】
[1]黥：在人脸上刺字并涂墨的刑罚。
[2]峻刑：严刑。
[3]骈胁：肌肉健壮，不显肋骨，这里指壮士。
[4]闟（xì）戟（jǐ）：古兵器名，长戟。
[5]灌园：从事田园劳动。后谓退隐家居。鄙：郊野，郊外。
[6]岩穴之士：指隐士。
[7]序：按功升官。
[8]少：通“稍”。
[9]及：遭受。
[10]奚啻：亦作“奚翅”，何止。倍蓰（xǐ）亦作“ 倍屣 ”。亦作“ 倍徙 ”。指数倍。
[11]奉身：守身。
[12]怙（hù）：依靠，仗恃。
[13]贯盈：罪恶满盈。
[14]论囚：定罪并处决囚犯。
[15]讵（jù）：岂，怎能。
[16]西河：黄河以西之地，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的一段。
[17]诏：教导，告诫。
[18]谛思：仔细思考。
【评语】
赵良劝谏商鞅说：“作为秦国宰相，您却不顾百姓死活，而大肆兴建城池关卡，不能算有什么功劳。对太子的老师施以黥刑的侮辱，用各种刑法残酷统治百姓，只能积累仇恨与灾祸。您每次出行，都有几十辆车随从保护，车上满载兵甲，强壮的武士站在右边护卫，手持长矛和长戟的士兵，在旁边的车上保护。《书经》上说‘依靠仁德的人才能昌盛，倚仗暴力的人必然灭亡。’您现在的境地，就像即将蒸发的晨露一样危险，您却还想延年益寿。您不如将受封的土地归还秦王；在郊野种田，劝秦王任用隐居不出的贤人，赡养老者，保育孤儿，尊敬父母兄长，对有功劳、讲道德的人进行表彰褒奖，这样或许能平安无事。”商鞅不听，终于被杀。（《商君传》）赵良这段话，和蔡泽对范睢的劝说相比较，要深刻实在得多。他对商鞅将来必定要遭到报应，早就了如指掌。但范睢功成名就后听从蔡泽劝说，还能够守身而退，而商鞅贪恋权位，不到家破人亡绝不罢手，并非商鞅的智慧不及范睢，而是他罪恶太过深重，一定要遭报应，已经没有退路可以逃遁。何况商鞅在渭水处决囚犯，以至于染红渭河之水，这些亡灵冤魂，又怎能容忍他逃脱上天的惩罚？考察商鞅担任秦国宰相，起先用诡计引诱魏国公子昂上钩，逼迫魏国割让西河之地，后来他自己从秦国逃亡到魏国，又被魏国押送回秦国，接受车裂的极刑，这里头的因果关系，真是一清二楚，足以警示世人。《纲目》论断说：“秦国采用商鞅的计谋，用奸诈手段消灭六国，不久秦国自己也灭亡了；商鞅让秦国毁在他所制定的残暴国策之上，而他自己及其家人，也成为他亲手制定的严刑峻法的牺牲品。这教训，难道不值得崇尚功利的人认真思考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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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无阿弥陀佛
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（ 佛法讲堂 ）：【中国历史感应故事(白话)】商鞅
